钓鱼的 男孩 ​​​​

—驯鹰人

我听说,如果恐惧攫取了一个人的心灵,这个人就会身心俱损。我的哥哥就是这样。恐惧占据他的心灵之后,他失去了很多东西—平和、安乐、和他人的关系、健康,甚至他的信仰。

恶意先是夺走了伊肯纳的健康,接着又夺走了他的信仰。


这次暴动,阿库雷死了一百多人。六月十二日发生的事对尼日利亚的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那时手术的效果还没有显现出来。等人们早上醒来,他们感觉满腔焦虑,心跳因为恐惧而加快,头因为模糊的记忆而低垂,眼中流着泪,双唇不断蠕动,吐出虔诚的祈祷,身体因为害怕而发抖。他们就像小孩揉皱的图画本上抹糊了的铅笔画像,等着被橡皮擦掉。一片肃杀中,整个城市像感受到威胁的蜗牛一样缩进壳里。随着黎明第一缕曙光出现,出生在北方的居民(主要被害人)离开镇上,商店关门,教堂举行集会祈祷和平。


这是因为他(伊肯纳)本来就是一只麻雀一个无法设计自己命运的脆弱的小东西。

他的命运是设定的。伊博人相信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守护神。伊肯纳的守护神法力太弱,而且不负责任,有时候会抛弃守护对象去远行或替人跑腿。伊肯纳到十几岁的时候已经经历了他命里注定的所有凶险和不幸,因为他只是一只身处危险世界的小麻雀。像麻雀一样—我们相信麻雀是没有家的—伊肯纳的心灵没有家园,没有固定的忠诚对象。远的和近的,小的和大的,陌生的和熟悉的,他都爱。但唯有小事吸引着、耗费着他的悲悯。


等着的时候,我抬起头,看见天边堆满了羊毛状的深灰色云朵,我想就算白鹭飞过也会变灰。


波贾不是普通的真菌,他代表了这个物种的许多表现形式。他是一种破坏性的真菌:一个力量型的人,用蛮力闯入这个世界,又用蛮力把自己逼出这个世界。

她的舌头在冻住之前,曾经像真菌繁殖孢子那样繁殖言语,她激动不安的时候,言语会像老虎一样从她嘴里扑出来。她严肃的时候,言语会想破了的水管里的水那样倾泻而出。从那天晚上起,言语开始在她大脑里积攒,很少漏出来—它们在她脑子里结块了。


人太多了,我们几乎看不见下面的事态进展,因为阿库雷和非洲许多小镇的居民都是鸽子:它们是被动的生物,要么在市场上懒洋洋地啄食,要么在操场上蹒跚而行,仿佛在等待谣言或新闻。哪里有人丢下一把谷子,哪里就会聚集一群鸽子。人人都认识你,你也认识每个人。每个人都是你的兄弟,你也是每个人的兄弟。很难找到一个没人认识你母亲或兄弟的地方。我们的邻居也是鸽子。


蜘蛛是悲恸的动物。

伊博人相信,它们会在悲痛的人家落脚,不停的吐丝,怀着心痛无声地织网,直到蛛丝飘摇,覆盖住巨大的空洞。

两个哥哥死后,这个世界发生了很多变化,蜘蛛的出现只是其中之一。他们死后第一个星期,不管走到哪儿,我总有一种感觉:过去一直庇护着我们的布篷或雨伞被撕破了,我暴露在风雨中。


圣诞精神要求大家忘记悲伤。然而,悲伤就像白天缩到窗边角落里的窗帘,耐心地熬过明亮的白天,一等夜幕降临就回归原位。接着,黎明就像来自地狱的扫帚,扫走了节日的碎屑—随着节日而来的安宁、解脱,甚至毫不作伪的爱,就像扫走派对结束后地板上散落的五彩纸屑。


我哥哥(奥班比)读过的东西塑造了他,它们变成了他的愿景。他相信它们。现在我知道,一个人的信念往往会变得永恒,而永恒的东西坚不可摧。


仇恨是一条蚂蟥。

它吸附在人的皮肤上,不但吸人血,还要榨干人的元气。它改变了被它叮上的人,不吸走那人最后一丝安宁绝不离开。它吸附在人的皮肤上,越叮越深。要想把这寄生虫从皮肤上扯下来,就得把那块皮肉也扯下来。杀它就等于鞭打自己。曾经有人用火烫它,用烧热的铁棍灼它,结果连皮肤也烧焦了。我哥哥对阿布鲁的恨就像蚂蟥一样,已经深入皮肤。


希望是一只蝌蚪。

你把它捉来,放进罐头盒里带回家。尽管罐头盒里装的是河水,它还是很快就死了。


以前我听说,要是一个人想要一样东西,不管那东西多么难以捉摸,只要他的脚不放弃追逐,他最后一定能抓住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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